chapter.1
雨停了。
白肆行从屋里出来，又批了一件外衣，紧了紧领口。耳尖颤了颤，似乎有一点凉意。
深秋的雨绵长，此时雨停了，风便显得冷了。
探头望了望天色，灰暗中透了几丝明朗，看起来一时半刻不会再下了。他回了屋内，背起竹筐，扫一眼架上的瓶罐儿，出了门。
他是一位医师，小时候随着老师傅学的技艺，后来老师傅去世了，他没了依靠，索性托朋友照看下老房子，自己出来行走四处。
初入江湖，不懂规矩。看病想要收几两碎钱，反倒被几个打手教训了一顿，劫走了全部身家。他那时更是巴望着谁家大户招医师，他也好混口饭吃。
如今十多年过去了，不再像以前那样稚嫩，经常被诓骗。按照那些走江湖的人说，叫“油子”。走南闯北，好歹攒了些积蓄，名声渐显，倒不用他出去找病人，现如今也是常有浪子野匪上这西山来找他治病。
要说最大的收获，倒是从那师傅留的木箱里翻出了一本针术，一本武集。他也算聪慧，闲暇之余练了练，身子也好起来了，身手也长进不少，给自己在江湖挣了点儿地位。
现在的他不再参与江湖里的事儿，就隐居在此。找他治病的付得起酬劳，他就治。付不起的带点儿零嘴，看着是个善人也便治了。西山的风景也好，无事研究研究书法，听听雨声，打几两拳，也算安逸。
“半夏三两，黄芪两株，要卜芥六两……”白肆行念叨着，这儿摘一簇，那儿采一株，末了扔竹筐里，还哼着小调儿。
四处无声，他的动作逐渐慢下来。某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，细小，但清晰。
后方。
白肆行瞳孔一缩，侧身弯腰，掌心多出几根银针，斜侧着掷出。银光一闪，草丛中躲着的钻了出来，捂着尾巴。
一只年轻的墨狮，墨绿的眼眸中似是闪着水光，蒙上一层雾气。
“白医师，您下手真狠呐……”
揉着尾巴，狮子的耳朵耷拉下来，委屈道。
白肆行见他并无敌意，也收了针，从腰间的布袋里翻出一味草药，抛了过去。
“你是来寻医问诊的？躲躲藏藏作甚。”
墨祈年看着面前的医师，心里暗暗发痒。
乳白色的毛发，被雨后的雾气一浸，泛着光。应该是种族的问题，眉毛也是白色的云纹状，沾带了点儿仙气。眸中深邃如墨，倒映着他的影子，就是站在那儿，都让他微微脸红。
“医师，我这不是想观望观望您的药园嘛，您又不让外人进，我就想着偷偷看一眼……”墨祈年辩解着，走近白肆行。
白医师身上有股好闻的药香呢，他想着，耳尖微微垂下，放低了姿态。
墨祈年拿出一枚玉牌，递给白肆行：“白医师，家师让我给您的信物。他恳请您来墨家做客，说有要事相商。”
“要事？”白肆行蹙眉，尔后又微微一笑：“江湖也应该知晓，我不在参与江湖之事，若是让我做墨家的客卿一事，还请墨公子且回吧。”
果真如此。墨祈年叹了一口气。
“医师，家师有言，此事事关春泉医师的死因。”
“什么？你父亲这么说了？”白肆行愣了愣，急忙问道。而对方则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。
“既然如此，我随你走一趟吧。”白肆行妥协。
墨祈年拱了拱手，“谢过。”
……
白肆行也没什么要收拾的，卸了竹筐，抓了几把草药以应对不时之需，备了几套衣裳折了包袱，锁了门便随墨祈年下山了。
许久未出西山，白肆行对于现在的江湖事所知甚少。几家原来的驿站翻新，酒馆掌柜也换了一人。
他出门闯荡时十九岁，如今三十二岁，十三个年头也物是人非。白肆行默不作声，心中难免生悲，眸子也黯然些许。
“白大人可是累了？不若在此地歇息片刻，我去叫个车夫来。”墨祈年这般道，随后就去了驿站找车夫了。
出了西山后，白肆行就让他不要叫医师了。虽然已经两年多未出山，但仇家也是有的。能不惹祸上身，还是尽可能谨慎些才是。
墨家在江湖也有名头，家中人才辈出，根基深厚。所以但凡是在江湖上混的，也都会卖个面子。
墨祈年的面子就很有效。不多时，一位人高马大的车夫就跟在他后头走了过来。墨祈年吩咐他搬行李，随后抛了碎银给他，转身又凑到白肆行这儿，请示他上车。
“你不必如此拘谨，以你墨家的脸面，对我屈尊让外人看见了可不好。”白肆行上了车道。
墨祈年楞住，随后笑着道谢。
“大人，您在江湖名声在外，辈分也高，我一小辈怎能对您耍脸色。若是外人看见了，也只会说您和善，怎道您的不是呢？”
“油嘴滑舌。”白肆行笑了笑，沉息凝神，不再说话。
白大人的侧容也很好看。墨祈年这般想到。一不留神的功夫，偷看又被逮了个正着。
白肆行无奈道：“莫非那江湖传闻是真的？你堂堂墨家最喜爱的小公子，真当是断袖不成？”
墨祈年面色泛红，侧目避开了他玩味的目光，不再开口。这反应倒是让白肆行愕然。
从车内的镂窗向外看，风起了，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。